离我队两里路的四队有个姓扶的后生,二十三岁了,到处找对象。扶家是单居户,六口人,父母、四兄弟。住房建在一处不长禾苗的冷浸田里,小地名叫做坝泥窝。舂土为墙,屋顶大半盖的杉树皮,小半盖着丝茅草。这种条件对政治地位高的贫下中农姑娘显然缺乏吸引力。
母亲择女婿的标准是,成分好,身体好,能干活。一句话,女儿有饭吃,不被斗争就行,至于模样俊丑,家境好坏,不敢挑剔。
扶家并未把我妹妹当首选对象,而是在别处多次碰壁之后,不得已才找到我家来。因为双方都是大龄青年,都急于结婚,他家托人来过两次,婚事就谈妥了。
马上扯结婚证,紧接着送日子,确定来年正月初十过门。通常,男方会给女方一点聘礼,以便女方置办嫁妆。我家不敢提聘礼,怕别人说是买卖婚姻。扶家也很穷,我们不提,他们就装作不知道,只给妹妹缝了两套衣裳。他们的族人对这婚事并不满意,觉得太抬举了我们这家四类分子。
过了年,未过门的妹夫送来两块腊肉,给我家办嫁女酒用,我用秤称了一下,六斤四两。这是妹妹出嫁收到男方的全部彩礼。
妹妹离家时,抱着母亲痛哭,母亲只是默默流泪,发不出声音,她的生命快完结了。傍晚,几个亲戚送妹妹到男方去了,母亲上楼睡觉原先是我兄妹一前一后连推带拉搀上去的,今晚我一个人做不到,于是在楼下给母亲搭了一张床。
正月十一,是“接郎酒”,妹妹妹夫来到我家;十二,小夫妻回去,亲戚也回了家,妹妹的婚礼全部完成。十三这天清早,母亲闭上了眼睛。十四,母亲就入土为安了。
妹妹出嫁只带去一只旧木箱,里面装着她的旧衣服。有人告诉我,姑娘出嫁是一定要有床铺的,没有床铺,夫妻吵起架来,连睡的地方也没有。我一听有道理,就分几次买齐了被面棉芯蚊帐毯子等送给妹妹,免得她与妹夫吵架时没被子盖。
幸好妹妹和妹夫一生和睦,有时也吵架,但不是妹夫欺负妹妹,而是妹妹数落妹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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